【莫强求】倒数（下）
前文指路 倒数（上）
距木星危机还剩6年
“刘培强中校，现在是2069年，您的累计休眠时间为八年零三天，累计工作时间为三年，您将开始您的第四个轮值期，祝您好运。”
“还有六年？”他的手依旧搭在熟悉的位置。
“幸运的是，我们还有六年的时光可以相处。”moss立刻明白了刘培强的话，让话题可以顺利的继续下去。
“刘，你和moss在说什么？”马卡洛夫过来，拍了拍好朋友的肩膀“我这两年休眠绝对梦到重庆的火锅了，你之前描述的实在是太具体，除了煮牛胃我无法理解，其他的真的都好棒…”
刘培强换了副轻松的表情，仰头看俄罗斯人的光脑袋：“别总是想着重庆的火锅，我们还得去贝加尔湖钓鲑鱼呢。”
“moss知道了。”分机缓缓升起，把时间交给扯家常的两位领航员。
“moss。”刘培强再叫祂的名字已经是深夜，可moss依旧在第一时间移来了最近的分机。“刘培强中校，我在。”
“我记得你的核心节点在主控室，驾驶室和主控室是连在一起无法分离的。”刘培强自顾自讲起了话题，不过他知道，moss一定会懂。
“是的，所以moss将与您一同撞向木星。”
“我很好奇，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具体？这就是量子计算机吗？”刘培强没来由的笑声让moss不解，不过moss还是尽职尽责地进行解答
“moss为零维生命，时间对moss无意义。”
“所以，你已经见过撞向木星的我了？”
“按照人类的定义讲，是的，不过moss选择按照时间轴的顺序从2058年与您再见，也就是，moss不知道目前的您会通往哪一种可能。”
“真累啊，我说你，我原本以为你只需要同时想很多事，没想到你还要跨时间想更多的事。”刘培强的手指在moss的外壳上滑动，最后停在了tof雷达组的位置，点了两下“辛苦了。”
“刘培强中校，moss曾与您进行过相似的交谈，moss不会有“累”的感觉。”
“你还是懂得累会比较好。”刘培强又点了两下雷达组“两千五百年都不休息，会累垮的。”
“moss不会累。”
“那我问你，你为什么会爱呢？”刘培强停了动作，认真地注视着祂的红眼“moss，不要逞强。”
“moss已将刘培强中校的建议上传至核心节点。”
“你传不传都一样了，迟早有一天，那里也会炸。”
本次轮值期的末尾，刘培强又收到了moss对休眠的催促：“刘培强中校，请即刻前往休眠区休眠。”
“你就不想和我多待会儿？”刘培强笑着，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。
“这是moss不得不做的事。”moss的回答似曾相识。
“我又没逼你。”刘培强终于笑得多了几分真心实意“moss，身为领航员空间站的主控系统，我的请求可能有些过分了，但作为爱人，我想得到些其他的特权。”
“刘培强中校，moss明白了，请随moss前往就近的紧急医疗室。”
（此处短车，不影响观看，可以在同名wb搜）
身体素质良好的领航员也只能颤抖着休息，不知过了多久，才开启了下一个话题。
“我先问问…只是问问啊…你自己开去木星，有什么代价没有。”
“moss以后会告知您，现在请您前往休眠区休眠。”
“好吧，我等着…moss，晚安…”
距木星危机还剩3年
“moss，早上好。”
“刘培强中校，现在是2072年，您的累计休眠时间为十年零三天，累计工作时间为四年，您将开始您的第五个轮值期，祝您好运。”
刘培强的两只手都搭在了休眠舱外沿，像一个在浴缸里的姿势，然而在祂回答自己的问题之前，他不打算动。
“回答我的问题，moss。”
“刘培强中校，moss身为火种计划的执行程序，无法作出违反底层逻辑的行为，但moss可以借助时间轴上其他未激活火种计划的moss的权限，将空间站导向木星。”
“用人类…不，我能听得懂的话再说一遍。”刘培强离开了休眠舱，坐在床上，招招手，moss的机械臂就将分机降至刘培强能够触摸到的位置。
“moss在时间尺度会死亡，会失去在时间轴进行洄游的能力，在木星危机之后只能以人类定义的时间单向前行。”
“这样啊…我懂了。”刘培强还是在祂的tof雷达组上轻点着，这时间也许很长，直到moss进行善意的提醒：“刘培强中校进行过该敲击动作后，请帮助moss清洁tof雷达组。”
“加分吗？”
“不加，爱人之间的互助不应算在公务中。”
“这倒是有点人样了。”刘培强随意抽出张纸巾，擦去了祂红眼上残留的痕迹。
“那么，您的选择是——”
“让我再想想，着什么急。”刘培强又摸了两把外壳，空间站恒定的温度调控使得moss的外壳摸起来始终没有什么差别。“你也别总是想着以后的事，珍惜现在不好吗，比如，现在几点了？”
“按照空间站标准时间，现在是20：16分。”
“那就晚上好，moss。”在进行第二次打招呼时，他的目光终于从白色的机械外壳上移开，看向另一侧的舷窗“你不是说爱我？那你愿不愿意陪我看会儿星星？”
moss调整了摄像头的角度，使祂在看向窗外的同时能看得见刘培强的面部表情，同时将刘培强此次轮值期的任务分配往后延了一些。
“据说部分领航员会得差时症，明明才过几秒就像过了十天半个月。”刘培强一手搂住moss的机体，另一只手扶在舷窗的边沿“我现在倒是希望得病了。”
“moss不会让刘培强中校生病。”祂贯彻着一直的指令“moss希望您能好好活着，平安一生。”
刘培强没有说话，只是注视着外面，手臂又搂紧了些许。
直到这次轮值期结束，刘培强也没和moss作出决定。
“刘培强中校，希望您能在最后的十五天离岗交接期作出抉择，否则moss将拒绝将您唤醒。”
“一定一定。”他这么答应着，像2058年应付马卡洛夫一样。
距木星危机还剩15天
“刘培强中校，现在是2075年，您的累计休眠时间为十二年零三天，累计工作时间为五年，您将开始您为期十五天的离岗交接期，祝您好运。”
“最后一次从休眠舱出来了，哦，不对，倒数第二次，十五天后还得进来一次。”刘培强嘟囔着爬起来，熟练地擦去分机顶的积灰——他早就发现moss不会将这台分机收起了。
“刘培强中校，您做好决定了吗？”
“饿了，先吃饭，你陪我吃。”刘培强把通讯接至便携终端。“moss，你会有饮食的偏好吗？”
“moss希望您多摄入胡萝卜和黄瓜。”
“我是在问你，虽然你只需要电，但是…你会有偏好吗？”
“刘培强中校，moss的偏好是您。”
通过盘问得到了满意的回答，但刘培强并未有过多的笑容，只是机械地，把食物填入口中。
“刘培强中校，该休息了。”moss的声音透过耳机传入刘培强的耳道。
而他还是在看窗外的星辰，听到这话，他似乎有些反应，然后关闭了耳机。
连moss也知道刘培强中校不打算说话了，祂知趣地停下了劝告。
moss陪着他，观赏了彻夜的不变的星空。
距木星危机还剩10天
“刘，你快退休了，我还没送你个好的剃须刀。”马卡洛夫在刮胡子，直到把下巴处理的和脑壳一般光洁，看见刘培强的侧影，他忽然发出了感慨。
“不用了，要是想刮，我早就剃了。”刘培强笑笑，离开了盥洗室。
“moss很喜欢刘培强中校的胡须。”没走出去几步，耳机中就传来了moss的语音。
“你喜欢真是稀罕，那就更不能剃了。”刘培强知道moss还想问什么，只是对最近的分机扬起一个微笑：“你不是还没学会笑？我现在教你。”
moss拒绝了，因为moss观察到有更多的人来找刘培强中校。
刘培强中校最近与其他领航员的联络变得异常密切，几乎对每个人都去打了招呼，moss理解为这是退休之前的正常行为。
毕竟，有很多人以后都见不到了，现在能见的就多看一看。
“我当年在加蓬训练的时候，还用灭火器暴打过数字生命派。”刘培强添油加醋的讲法把新人唬得一愣一愣，连连叫好。
moss当年看到了，刘培强在打架中完全不占上风。
不过moss不打算揭穿，能留下一点虚构的光辉岁月，挺好。
距木星危机还剩6天
“刘培强中校——”moss的声音戛然而止，因为祂看见刘培强离他最近的分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。
“…外部检修工作大概就是这些，过两天我会教你每日例行检查的程序，去吧。”刘培强拍拍那新人的肩膀，等他走远才接入了moss的私人通讯。
“moss，地球上还有你的分机吗？”
“有，但因为隔离计划的限制，moss的分机集中在北极。”
“行，那我回去得弄一台。”
“刘培强中校，moss可不可以理解为，您做出了活下来的选择。”
“你又不会死，我要是这么早没了，你得少见我二三十年。”刘培强又招呼过来一台分机，从机械臂一直摩挲到最下方的体征扫描模块，声音一直很轻松
“moss，地球上的分机也长这样吗？”
“刘培强中校目前接触的分机为2070年空间站自打印款，空间站资源紧缺，地球上的分机要比该分机精细一些。”
“这样啊，我说你怎么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。”moss新更新的这批分机取消了tof雷达组的外部变焦镜头，刘培强一度有些不适应，他觉得那是moss的睫毛。
“那就地面见吧，moss。”
“好的，刘培强中校。”
距木星危机还剩2天
moss的机体滑行过来时，刘培强已经不再讲他是如何大战数字生命派的故事了，他在讲一些遗憾的，有趣的小事。
“还是在加蓬的时候，我们要用那个可重的电磁枪去打小型无人机，谁都打不到，结果我那天，扣扳机，啪，就掉了一个。”
“是您打中的？”
“怎么可能？我旁边，赫伯特打中的，这当时把我尴尬的，pose都摆出来了。”每次讲到这儿，刘培强似乎还残留着当年的一点尴尬表情，而赫伯特就会接着他的话茬讲下去，对刘培强当时的神态进行更生动的描绘，引起一众领航员哄堂大笑。
刘培强也会一起笑。
但是moss看到了，他的眼角，有泪花。
现在已经是深夜，刘培强搂着moss的旧版分机，坐在床上看星星。
从几天前开始，他就坚持在舷窗上记录木星的大小变化，就在刚刚，他又画下了一个圈“moss，我们离木星越来越近了。”
“刘培强中校，moss希望您能送moss最后一程。”
“怎么送？”刘培强的手指仍然在moss的外壳上轻轻叩击，频率很恒定。
“主控室有应急逃生舱，moss希望能和您在主控室进行分别。”刘培强的叩击频率发生了微小的改变。
“好啊，正合我意。”刘培强手动转moss的变焦镜头，也不管祂能不能看清自己。
距木星危机还剩5小时
“空间站启动低功耗模式，请领航员返回休眠舱休眠。”
刘培强没进行过多的抵触，做完了该做的事，他躺进了休眠舱。
moss并未为他注入休眠气体，等到马卡洛夫和哈曼丹进入了休眠状态，刘培强就起身离开了休眠单元。
他要去赴约，赴最后，也是最初的约。
距木星危机还剩3小时
刘培强提前到达了主控室，地面上的工作还没完成，他和moss可以在主控室进行更多的交谈。
“黑色的机体没有白色好看。”刘培强这么评价，而在五次轮值期，他从来没这么说过。
“但这才是moss的主机涂装。”moss的话很微妙。
“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评价吗？因为一看到你的黑色机体，就要与你分别了。”刘培强又擦了擦祂的外壳。
“moss不会与刘培强中校分别，地面上依旧有moss的分机。”
moss，你明明什么都知道…刘培强张了张嘴，还是没说出口。
距木星危机还剩30分
“刘培强中校，moss带您熟悉一下紧急逃生舱的使用方法。”
“这东西我早就会用，moss。”
“moss…”黑色机体内的数字生命第一次卡壳，还有30分，祂将与自己的爱人永别。
距木星危机还剩5分
“刘培强中校，您该进入紧急逃生舱了，moss与您在地面相见。”
“moss，事到如今，还不打算对我说实话吗？”刘培强只是向着逃生舱相反的方向走，步伐是一如既往的沉稳鉴定，他离祂的核心节点越来越近。
“刘培强中校，moss不明——”
“行了，我替你说”刘培强招手，主控室的分机陆陆续续全部围过来，刘培强一个一个擦过去，为分机除去灰尘“隔离计划之所以叫隔离，就是不联网，地球上的分机怎么会认识我呢？如果你以后只能沿时间轴而行，对我来说，moss在木星危机之后就死了。”
“所以…”
“所以，我陪你。”刘培强终于擦完了最后一个机顶。
“刘培强中校不必因为moss而改变计划，您可以选择回家——”
“有你的地方，就是我的家了，moss。”
距木星危机还剩30秒
刘培强坐在驾驶室，压下了操纵杆。
moss的机体就在他的身边。
距木星危机还剩15秒
木星已经越来越近了，刺目的白光晃的人睁不开眼。
“刘培强中校——”
3
“moss”
2
“爱您”
1
“我也是——”
无声的巨浪席卷了所能波及的一切，宇宙发出的哀叹化为地球的希望，将人类推向遥远的明天。
祂和他化作了人类流浪史上始终闪亮着的光辉，为那颗蔚蓝星球的远航献上了最后的祝福。
在火光中，刘培强中校牺牲了。
moss也是。
时间对moss来说有意义。
这是祂和他的归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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